廣津柳浪到達最頂層的時候，那間首領辦公室的大門是開著的，並未像前兩代首領那樣大門緊閉。

他覺得如果房間內有窗戶的話，對方說不定能把四周都給拆掉，但這在他們眼裏是萬萬不行的。

可，就是現在坐在首領辦公室內的新首領，估計整個橫濱都很難再找到敵手。

對方就是如此的強大，在尊敬的基礎上，那股力量更令人敬畏，尤其是加入港口之後，對方對力量的認識更上了新的一層。

他在敞開的大門處伸手敲了敲，以作提醒，作為經歷過數代首領的廣津可以被稱得上老臣，即便是尾崎紅葉在此，他也能夠被稱作一聲前輩。

室內傳來一聲低低的回應，廣津邁步進入，雙手放在腰後，衣服的下擺和長圍巾隨著走動不斷地晃動著。

他這麽緩步過來，給人的感覺並非像那些法外之徒，反而更讓人覺得這是位老紳士。

彬彬有禮而又謙和。

中也從那堆文件內擡起頭，雖然他很想活動筋骨，但並不意味著他不擅長處理這些東西。

自從成為幹部之後，他一直在森先生和紅葉姐的指導下對這些文書進行一些自己的考量。

不過這些工作到前代首領突然上位，就戛然而止了。

之後就是港口突然的擴大勢力，對方急躁而又激進地采取了很符合他性格的，又不很符合他性格的一些舉動。

如果這個時候有人過來問他，你了解你曾經的搭檔嗎？

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承認自己不了解，不管曾經和現在，不了解就是不了解。

“太宰怎麽樣了？”

自從坐上這個位置後，所謂‘首領’這個稱呼就被他丟到腦後，以前自己也不是很情願的稱呼的，但港口的規矩還是十分嚴格的。

受到襲擊那日，這棟大樓內所剩下的異能力者就剩下泉鏡花，中島敦，還有一個太宰治，這讓他去相信這裏面沒什麽貓膩，簡直就是做夢。

黑蜥蜴當時被分派出去的工作地是離這邊最近的，自己則是在國外，如果還在橫濱的話，聽到這邊動靜，他估計早飛回來弄死那個叫芥川的小鬼了。

而廣津則是第一個趕回來的，也算是太宰墜落過程中的目擊者，斥力顯然沒有重力好用，救人也只是緩解了一下墜樓的沖擊。

但結果並不算壞，沒死都算好的，所以在接手首領任命書的時候，他也不打算對此事進行追究。

如果可以的話，他特別想為對方開瓶酒。

廣津之後又被委任了對前代首領病房周圍進行看護的重任，他覺得現首領如果真想保護前代首領的話，最好還是把病房挪到頂層。

但顯然這個提議從未出現在對方的腦海中。“沒有蘇醒的征兆。”

如果不是呼吸還在的話，他真覺得對方是死了。

遺囑和任命書的存在，就說明了對方的確有這種打算。

“你就分派一小隊人去守著他吧，那些死灰覆燃的家夥你們處理的怎麽樣了？”中也對前代的狀況有些興致缺缺，叫廣津來也不是為了這件事兒。

港口受到襲擊之後，之前急劇擴張盤下來的地盤出現了一些反抗分子。

死的死，背叛的背叛，在外人看來他們已經是元氣大傷。

港口始終霸著橫濱這塊大蛋糕，也是時候該讓個地方了。

市內那些搞事的家夥還好搞定，其他地方的就不一定了。

中也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家好歹是正經企業，但再正經也怕被人背後捅刀子。

“在一個小時前已經全部撲滅。”

廣津匯報著訊息，但這層信息卻並沒有傳上來，並不是他不想，而是一時間忘了周轉。

之前和底層聯通的都有銀這個秘書在，但這個秘書不在了，就讓一些樞紐出現了問題。

中也皺著眉頭。“幫我在下面找個擅長處理事務的，來接替銀的職位。”

這是他叫廣津來的第一個目的，自己雖然在港口內部人緣好，但卻沒有對方看人的本事兒。

所謂前輩，自然也是有前輩的智慧的。

信息一定要統合起來，再匯報到這邊，之後也要有條不紊地發布下去，指揮系統一旦交叉的話，就容易出問題。

但此刻他們的管理系統和指揮系統，都隱隱出現了裂痕。

“廣津，我要在港口內部做一次清洗。”

他也不是想搞什麽大動作，現在雖然算不上元氣大傷，但對港口也是問題不小。

但他覺得如果現在能夠挖出什麽叛徒，間諜，或者想離開港口的，自己還是能夠輕松面對和接受的。

這不正好剛離開三名大將嘛，再離開幾個他都不會覺得肉痛，和難受。

但之後挖出來的話，他覺得自己可能會動怒。

沒有無效化異能，無法完美地控制自己力量的現在，動怒並不是什麽好事情。

“您是懷疑內部有人是間諜嗎？”廣津換上了個恭敬的稱呼。

在他這個老頭子看來，中原中也比起其他的首領，或者黑手黨來說，無疑是最溫柔的那一個，如果是平時的他絕不會提出‘清洗’這個建議。

就算之前有個三方間諜從組織內叛離，對方就有種天然的包容度，即便是知道部下吸毒，也不會直接提議將其擊斃，而是選擇協助戒毒。

他知道對方現在在顧忌什麽。

不是顧忌那個襲擊他們的武裝偵探社，而在防備著可能隨時出手的政府部門，這時候清洗可能有些太遲，但對方也有著底氣存在的。

廣津知道，即便中原中也現在被拘束在這個座位上，但只要有人動港口，他必然會用雷霆之擊，甚至為了組織而讓自己‘失控’。

即便不知道政府部門是怎麽形容中原中也這位新首領的，但他卻能夠明白，此刻站在這裏的自己，在敬畏著什麽。

中也面對這位老臣的時候比之前的部下要放松些，可能是平時總在一起喝酒的原因，也可能是對方對自己十分的了解。

他用手托著腮，幾乎沒怎麽想地回道。“嗯，順便讓有些動搖的人，也離開吧。”

對港口有所動搖的，大多都是底層人員。

“這時候也是最容易混進來老鼠的時候，尤其是高層人員，黑蜥蜴的清洗交給紅葉姐，希望你能夠理解。”

廣津點了點頭。“現在擔任重任的黑蜥蜴，的確需要好好排查，但游擊隊還未找到合適的人選。”

游擊隊算是首領直屬部隊，之前是由白色的死神中島敦來擔任隊長的，但現在這家夥叛逃，直接留下來個攤子。

一想起那個始終稱呼著前代為‘太宰先生’的少年，中也就覺得腦仁疼，他之前就看對方十分的不爽了。

這份不爽不僅僅是對方對首領的稱呼，還來源於這個游擊隊隊長的職務。

雖然實力的確很不錯，但現在，呵，幹脆利落地跑到別人家的地盤上，輕而易舉地舍棄自己的職責。

更是沒有在關鍵時刻保護首領。

半吊子，連半吊子都不如。

真是不知道太宰到底看重對方哪一點了。

說起來。

中也神色不由凝重起來，為什麽襲擊那夜，中島敦沒有被調離呢，他擰緊眉頭。“游擊隊隊長的位置先擱置，廣津你先處理清洗的事情，其次你安排人員對武裝偵探社進行監視，不需要靠近，只要監視就行。”

“如果對方進行襲擊的話，就立刻匯報。”

中也猶豫了下，最後還是道。“幫我送去拜帖，就說港口黑手黨首領，不日登門拜訪。”

聽到這句話，廣津恭敬地躬身。“是，BOSS。”

這個最頂層很快又變成了他一個人了，坐在這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面，看著前方，不管如何都無法察覺來自後面的景色，或許連視線都感知不到。

能看到的，只是光潔玻璃上，隱隱浮現出的倒映。

他靠著椅背，看著那些資料，又擡起手，看著被黑色指套包裹著的五指。

中也伸出手，將緊貼著手指就像是第一層皮膚的手套慢慢摘下來，掌心是因為握刀來磨出來的老繭，手背是鍛煉其他格鬥術打出的痕跡。

進入港口之後，他開始有意識的利用其他的戰鬥方式來取代異能力，事實上證明這個選擇是有效的。

異能力並非人人都有，而有了異能力的人大多都可以說是常人無法匹敵，當然得是那些有攻擊力的。

而他曾經的搭檔則有著能被稱為‘異端’的無效化的異能。

手指緊握成拳，他這些年一直都嘗試在控制，無效化的異能不可能一直伴隨在自己左右。

而其實在對方成為首領之後，被稱為雙黑的他們，關系就在疏遠了。

中也站了起來，通過觸碰就能夠用重力操控，椅子無聲地往後退去，他折身往後走去。又停下來，轉身，站在椅子的後面。

目光十分自然的落在那張辦公桌上，這個視角他熟悉，無比的熟悉，可熟悉又能夠怎樣呢。

人已經不在這裏了。

在那道黑色的背影裏，似乎只剩下那條赤紅色的圍巾將之緊緊系在自己的眼前，在那道黑色的背影，充滿了讓人窒息的痛苦還有掙紮。

他不了解太宰治這個前代首領，但他能夠理解曾經的搭檔太宰治。

其實在聽到對方從大樓墜落這個消息後，他並沒有什麽難受悲慟這種感情，反而松了口氣。

只是疑惑對方是以黑手黨首領這個身份奔赴死亡，還是以太宰治這個人類的身份選擇了死亡。

前者或許是幸運的，黑夜裏的環境並不算好，生活在這裏的人就像是被溫暖的家庭驅逐而出的野犬；就像是在人生之路上迷失了方向；就像是尋找意義時丟失了自我。

大家痛苦，迷茫，絕望，所以他們在黑暗裏選擇了以更黑暗的生活方式來撫慰自己的心，忘卻過往，證明自己還活著。

但如果是後者的話，那就真的是太可憐了。

中也再次伸出手掌，紅色的，混雜著混沌的黑色，那色彩在他手背上扭曲成螺旋。

而螺旋迅速而又以肉眼可見的緩慢，開始順著卷起衣袖的手臂往上爬。

就像是要裂開的疼痛，在這條手臂上，這手臂的細胞內開始作怪。

螺旋一直爬上臉頰，占據了半張臉，但沒有朝另一邊行動，他忍著異能力帶來的劇痛，慢慢收緊手掌。

這間辦公室內的道具開始不安地震動著，白色的文件紙已經隨著某種力量地放開在房間內舞動。

他能夠感受到這只手臂上的力量，如果一拳下去的話，這棟大樓必然會碎裂。

但控制也就到此為止了，黑紅的螺旋圖紋在手臂上消去，只有疼痛還在。

如果放在以前，他必然不會考慮去嘗試掌握自己這個限制器之內的力量，但在他意識到無法將手掌再次放入衣袋，卻不得不全力戰鬥才能夠保護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時。

他就選擇了這樣的方式。

中也放下手臂，環視著空曠的辦公室，嘴角不由勾了勾。

只要是為了組織的既存和利益，就要樂於侵身於萬般汙濁之中。

幾年前，那個人的話，還在耳邊這麽說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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